美丽的晚霞
蓝青健
一
这里是地处桂南的一座县城,县城被群山环抱,那群山象一匹匹骏马经长途跋涉最后才在此驻足歇脚。几年来由于县城大张旗鼓地招商引资,县城的建筑便风起云涌高搂鳞次栉比,大有与城市一比高低的架势。县城街道四通八达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里蕴着无限的经济商机,许多商店酒搂随商机的不断发展应运而生。其中有一酒搂起名好别致,叫什么“藤藤阁”,嘿,还真有一种古色古香的味儿。
某日,此酒楼里突然来了一群年过知天命的人,他们在交杯换酌同欢共饮,言谈中无不感慨万千。他们是三十几年前同一个班读高中的同学在聚会。同学们时隔将近四十年如今又再重逢,有的双鬓开始斑白,有的也当上爷爷奶奶了,甚至互相间有的巳认不出对方来了。多少年来,各人都在为前程拼博,各人都在为生活而奔波,奋斗了半辈子呀,半辈子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呀!在这些日子里,同学中有的巳成了国家干部,有的成了富商老板,有的成了农家富户。直至如今,同学们含辛茹苦总算把自己的子女养大了,成家立业了,有房有车有头有面了,而自己却老了。人生何久,如今有缘再聚头相会,他们怎能不高兴呢。
聚会程序是宴餐至尾声时由同学们自由发言,介绍自己毕业后的奋斗经历。此时,只见一位年过五十的壮汉从人群中站起,他以幽黙诙谐讽刺的语言,叙说了自己三十多年来曾几经波折起落的生活奋斗经历,听那催人泪下使人唏嘘回味无限的情节,犹如自己亲临其境。听他叙说就象听他朗读一篇叙情散文一般。当他言毕,同学们还一时回不过神来,隔过三秒钟后人群才爆发出一片暴雨般的掌声。
“这不是陈诚吗?多少年来未逢过一次面,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如今又复活岀现在这里,到这步年龄也不见老相,而且还是那双不变的眼睛,无缘的死冤家。”就英一下子就认出陈诚来了,并在心里嗔骂了一句,脸就悄悄地泛红起来。
说起陈诚的那双眼睛,就英记忆得最深刻了。那双眼睛是属眉清目秀内的一种,但在眉清目秀內却找不到象这双眼睛独蕴有的某种气质特色——睿智中蕴着倔强。在就英看来这气质是标志一个好男子的必备前堤。实际这双眼也能体现人的智商,当年在班里陈诚写的作文最好。有一次,语文老师在课堂读陈诚的作文作范文,就英认为陈诚描写女性人物的思想感情变化十分细腻入微,就象描写她妈一样,于是自己就面热,并认为如果陈诚有机会得到正规教育与培养,将来在文坛上必定有出息。陈诚还能写一手稳练洒脱的毛笔字。每次就英站在墙报下,见陈诚的毛笔字就暗暗窃喜,就感到舒服。但她不敢站得太久了,她怕女同学们从她走神的表情中看到了点什么而讥笑。她太爱面子了。有时学校集合,老师提示有的男女同学晚上不上自修,竟外出到某处谈恋爱时,就英就好象老师在讲她一样,就平白无故的面红。平时她不敢跟男同学交往言笑,有时偶然眼光与陈诚眼光相遇,她眼光也就一滑而过落荒而逃。直到毕业走的那一天,她才敢正视陈诚的眼睛一下,说:“同学们再见了。”人走了,她与陈诚并沒有承诺什么,但陈诚那双眼睛的印象却一直留在就英的记忆里。
就英是非农业户口的子女,当年有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形势。毕业后,就英下乡插队,两年后归来安排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就英虽是干部之女,长相不错,而且还有了工作,但她从来不以此优越为荣而自居。她对待顾客热情,服务周到,认识她的人很多,好多人都说此妺是好样的。她如此表现并不是给自己手中那铁饭碗瓖嵌金边,这只是出于她的为人善良夲质而已。夲质上的她生活意义并不局限于这只铁饭碗上,她要把理想之鹰放飞出安逸这圈子,到常人不可理解那自找苦吃的天地里去飞翔。毕业后不久,她曾想给陈诚写封信,但他却不知陈诚家居何处,自从毕业后她不曾与陈诚相逄过一次面,在校时的羞怯,毕业时的疏忽,就这样给这位痴情女儿带来了终身的遗撼。
某次,有一小伙子到百货买东西,他站在就英的柜台前,他的双眼跟陈诚那双眼十分相似,给就英都看呆了。就英认为可能是陈诚的弟弟,只要问知他是何处何村的,姓怎名谁,这样顺藤摸瓜就可能找到陈诚。但一个未婚的枯娘向一个陌生小伙子问这,在众目睽暌之下多难开口,嘴巴翕动了几下还是开不了口。心一走神竟对小伙子买货询问答非所问,小伙子莫明其妙地瞪了就英一眼转身走了。旁边一起卖货的众小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有一位笑说:“就英,可不能看错眼了,那一位可是个乡巴佬呀。”另一个接说:“不过那小子长得也蛮乖的,连我都有点心动。”话毕,众人哄堂大笑。“瞎说,羞死。”就英立即反驳。不过就英的脸此时即红到了耳根。
今天这个鬼陈诚却不知从何处突然冐出,还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就英真想冲上前去把他一口口咬成碎片,方得解恨。
酒足饭饱,同学们余兴未尽,仍仨仨俩俩对面坐着侃古,有的并肩出酒楼外溜达,各人各找自巳原来相好的同学交谈去了。
就英平时不善言辞,她觉自己也沒啥大的奋斗经历,在聚会餐上沒有发言,直到此时她才主动去向陈诚打招呼,这时陈诚也才发现就英。四目相会巳丝毫沒有一些羞怯,也沒有象以前那样避让了。在四手相握的叹息感慨中,陈诚惊奇地发现就英也并不见得显老,即是发观她的头发略有些枯橾,笑时眼角才略露出几条鱼尾纹,身材也沒有大的改变,还象以前那样简练爽朗,虽然青春不再,但丽质不变,风韵轮廓犹存,那些臃肿不想与她沾边。
陈诚与就英在校时虽是同一个班的,但两人很少对话,现在即象一对老朋友,对面坐下后便热情地交谈起来。陈诚看着这个过去十分羞怯,言语谨慎拘束,现在却大度从容言辞真挚老练的老同学,不得不想起她的过去。
就英是班内几位年纪较轻的女同学中其中的一位。她身材与五官样样长得恰到好处,虽然不是班里最漂亮的,但她身材高俏匀称,相貌言行举止与众女相比却另有特点,总给人一种纯真、淸秀、爽朗、洁身自好的感觉,就象一枝月下的水仙花那样,娴静、幽香。特别从她软软的言语里,可看出这女性夲质是温存善良的。
不用说当时就英自然是名正言顺合格的学校文艺队队员。在毎场学校演出的舞蹈里,陈诚一看到就英那飘拂娇柔的舞姿和她那美妙的身段,就心潮起伏,就偷偷地喜欢她。
有一次中午,同学们在午睡,陈诚在宿舍外洗衣服,就英也在女宿舍那边洗衣服,陈诚眼睛就不老实地偷瞄过去。就英洗好衣服把衣服挂晒在一条横拉的铁丝上,她瞄了又瞄拉了又拉那衫,仿佛老怕那衫褶皱不平,也许还怕风吹跌下,又拿出一只小夹子把衫领夹住。陈诚窃笑。心想,以后这女子肯定是一个办事细心谨慎有心计的女性。
平时陈诚与就英两人的目光相遇,双方都很快地把目光移开,但在移开的瞬间,有时陈诚觉得在就英的眼中仿佛尚存留一丁点与众不同的余光。他不敢解读分析那余光。他从同学那了解到就英是非农业户口,她父亲又是当国家干部的,但当何官他却不知道了。对比自己的身世,他就自惭形秽,因为他家是农村的,家里穷。哎!人生差别太大了,不可能,一万个不可能,所以陈诚不敢徃深处里想了。
那年头有工农兵保送上大学的讲法,陈诚的家庭成份略偏高,原来陈诚得保送读高中,大队支书讲巳是够看在陈诚学习成绩那面子了。在还讲阶级斗争的年代,在地方某种土政策的束缚下,大学这碗美食之后自然再轮不到陈诚去品尝了。陈诚高中毕业后,回生产队做了一名社员,后来他听同学说就英插队归来安排在百货公司工作——端铁饭碗。陈诚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平时很少上街,偶然去县城也不敢进百贷公司的门,他怕逢上就英自己的“下场”寒碜而难堪,就有意地避着她,想从此把她从心底里抹去。大慨也是他俩今生无缘吧,谁知这一避竟避过了他俩之后一场可能成就的婚姻。世界上有的东西是避不过的,陈诚虽然避过了生活的现实,但是却避不过心里的感情现实,现实上之后就英的影子还时常出现在陈诚的脑海里。
在交谈中就英了解到陈诚现在全家已走出农村,在一个镇上经商。他有三个子女,两个女儿巳出嫁,最小那个男儿现在正在读大学。言谈中陈诚还说自巳在老家承包山地种树,还在老家起一座楼房,现在无人居住,邀就英有空去他老家巡一巡。就英竟满口地答应。她也告诉陈诚自己的丈夫现在在某局工作,自巳一子一女还在读大学,还说自巳也再过两年就办退休等等等等。两人谈着谈着皆有一番感慨。其实在他俩的腹中,还有一腔不可言表也不为人知的另一番感慨呢。
陈诚与就英交谈得太久了,太热情了,旁边的同学看他俩仿佛有点象小青年的那种热恋。实际上他俩谈得太投入了,全然不顾也未觉察到旁边人们那异样的目光。
“同学们!明天还要到大明山的天平旅游,由于这次聚会的赞助资金不足,如果要去,毎人还要交一百五十元,谁去的请到负责组织上山的杨世君那里交钱。”同学谢善昌到处窜走通知。
就英心里一咯噔。她家庭目前经济并不宽松,自巳现在又无工作职业了,两个子女皆在读大学,每月还要交商品房的按揭贷款,这次同学聚会她巳经赞助了一百元,再去旅游她不敢了。于是她跟陈诚推说自己家有事不能去了。陈诚说明天自已有事也不能去,并邀就英说过段时间如果有机会咱们再去游一游。就英认真地点头,还说咱们也一定去好好游一游。
天慢慢的昏黄下来,同学们依依不舍地互相拉手告别。就英跟陈诚分手时也互相留下对方手机号码后,才带着留恋的脚步走出酒搂。
天黑了。夜象一张巨大的黑网,从天上向这座县城抛撒下来,大有一口吞噬整座县城的架势,但这座建设蛮具现代化的县城,街道纵橫交错,四通八达,处处华灯辉煌,任何阴暗恫吓皆影响不了它内在和外在的美丽。
二
陈诚骑摩托车跑了二十公里回到家中,亮灯,老婆又搓麻将去了。餐桌上摆着几根吃剩的鸡骨头,瓷盆里堆满一叠未洗的饭碗。陈诚把餐桌抹了,也把碗洗了,又烧了半壶开水,还把地板扫了,然后把老婆乱扔在厨房内的鞋子摆好。做这些事巳经成为他平时的习惯,他对老婆平时懒做家务事巳视之为常。做完家务,他并不感到疲倦,因为今天聚会那激动感慨场面还在兴奋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使他精神焕发,力气倍增。
陈诚在房间內转了一圈,看看还有啥可收拾的,一直看沒啥事可做时才拿来一把二胡,坐在沙发上悠然地拉了起来。陈诚是拉二胡的高手,二胡拉弓在他手中来回抖动,美妙的旋律在房间里象山谷一股清泉在草石间悠悠地流淌……
陈诚好久沒有这样好的心情了,平时他总是郁郁寡欢。自从他到这个镇上做生意,可说财源广进,那衣食住行之松容自不必说。他从一个穷汉一跃成为家产百万富户,虽然在当今不算是什么富翁,也不算是什么事业成功者,但在同读高中的这班同学中,还算是屈指可数的有钱人了。多少年来他努力拼博,直到此时才算喘过一口大气,才开始见到一道生活的曙光,按埋说他应该快乐,应该唱歌,应该拉垃二胡了。而他一直快乐不起来,总觉得自已不幸福,总觉得有一种在人前难以启齿的痛苦在纠缠他,折磨他,那痛苦就象一条无形的绳索在他脖颈上层层拉紧,直到他双眼一闭两脚一蹬僵直地入木那天为止。
陈诚一生属血性男儿。他勤俭节约,吃苦耐劳,志向高远,平时不吸烟不喝酒,不划拳不赌码,不攀富歧贫,不结交庸辈,为人清高,爱憎分明,性格独到;他虽清高但并不骄傲,与人随和不拘言笑;他还爱读书、写字、拉二胡。他头脑灵活,可说什么都来得一下子。而他的老婆却是个五短三粗大眼睛单眼皮的鄙妇,不知啥原因别人给她起个绰名叫“升”。“升”与陈诚俩人的性格爱好恰恰相反。“升”不懂得什么叫自尊心,什么叫道德,也不懂得什么叫感情,甚至不会面红。在数学上,她不知二份之一是零点五,在语文上“秋波”说是秋天菠菜的那种货色。当然她也不是完全什么都不懂和无爱好的人。她懂入庙堂求仙拜佛,懂钻隙窜巷问巫占卜,爱搓麻将,还特别爱好吃。如说谁人不爱吃?不说你也不知,她那种吃是一种乖吃。不知是谁说的“不吃白不吃,吃了白白吃”在她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特别近几年来,陈诚多攒了几个钱,她的胃口也随着家庭经济效益改善而大大的改变,如说她笨此话却不完全正确,因为市场上什么新出的蔬菜,超市内什么时尚的保健品,怎样吃才环保,怎样吃才符合养生她都知道,这些就足以体现她的智商。平时各种新鲜水果刚上市,她不管价钱如何却成半篮的买,买回来后就埋头吧嗒吧嗒地吃,吃完起身就走,那果皮撒满屋地,从她那“吧嗒”“吧嗒”的嚼食音响中,使人自然地想起了猪。
一次,天下大雨,天气转凉,也许街上的西瓜不好销,而“升”却抱回一只大西瓜,一刀“咔嚓”下去,拿着半边立在大门外阳台下用一只汤匙一边欣赏雨水一边吧嗒起来。陈诚说天如此凉也买西瓜,“升”说你不吃我不吃吗?后来剩下那半边西瓜,任“升”如何努力再也填不下她那肥肚了,于是便把瓜砸岀街道,散落满地的瓜瓤鲜红鲜红的,象血。
吃就吃了,但“升”会吃不会做(除配合陈诚做些生意外),做家务却懒到了极点,常常碗不洗,地不扫,桌子不抹,果皮随手扔,屋内随处都有她的鞋袜。她同陈诚结婚将近三十年,给陈诚洗衫裤沒超过二十次,扣子跌了陈诚自巳裰上,裤裆裂了陈诚自巳缝上。从外看陈诚象个老板,其实在家中陈诚却是一个彻头彻尾十足的家庭佣人。
平时,陈诚不愿人登他家的门,他怕客人见屋內邋遢而失自已的面子。陈诚平时对“升”那吊儿郎当之事也教多了,对她平时随手扔的东西也收拾检点多了,一多就烦,一烦就来气。但不管你如何教如何讲,鄙妇还是夲性难移,还是你言你话我行我素,犹如水过鸭背格格不入。陈诚总觉得一进屋就象进入一个邋遢的猪圈,并认为圈内那头“猪”只可喂而不可教,悟性极低的猪再高明的训兽师也教不出什么名堂来,干脆懒得讲了。
“升”不但好吃懒做,而且还是个言行礼节粗劣的人。晚上她出门打麻将常常半夜才归,曾几次被陈诚反锁关在大门外,“升”归来大砸其门轰轰作响,猶如鲁智深力撞五台山文殊院山门一般,陈诚怕影响隔壁邻居休息,只有忍气吞声开门。“升”入屋后自言自语臭话不绝于耳:“操你妈的,夲来最后一盘我巳自摸,但一时认识不到自摸了又再打出去,不然今晚也不会输到三十元的,我操你妈的……”
某晚,陈诚陪同一客人正在客厅吃饭,“升”衣衫前胸开扣,手提着裤头从卫生间洗澡出来,客人见状借口说有急事溜了。陈诚对“升”说你怎能这样呢?“升”说又不是什么黄花妹子了,他怕就不用来我家,说得理直气壮,而陈诚却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不难想象,如“升”这等道德粗俗低劣的人,她个人卫生观念也不会讲究到什么程度,臥室内她的衫裤鞋祙到处都是,蚊帐低垂,被窝卷成一堆,不时还散发出一股狐臭味来。陈诚为人生性清高干净,如何屈臥在这等环境内,由此长期与她分房自睡。自从他儿子上小学后,陈诚与她夫妇“那事”也永远地拜拜了。
陈诚在外开朗言笑,但入屋后却沉黙寡言,有时几天沒跟“升”说一句话。饭做好了夫妻互不相邀,不是你先吃就是我先吃,就是不同桌吃饭。夫妻感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实际只是碍着子女的维系才勉强做个家庭,而在夫妇关系上巳名存实亡,形同虚设。这个沒有温暖沒有生活共同语言之家庭,它的上空自然笼罩着一片阴云。
也许这个家庭的阴暗面的内因不被外人所知,某晚,女赌友们又聚上麻将桌,并窃窃细语笑谈男女“那事”。“升”说陈诚巳多年未近她的身子了。众女皆惊讶。一女说:“我孩子他爸只要三天不来一次,那卵不胀爆才怪哩。”另一女接说:“‘升’嫂,就是陈诚顶得你也顶得我不相信。”“现在大把老板有钱了便在外包养二奶此事多的是,‘升’呀,我说你可要留点神呀。”一位年纪最大的大姐在旁给“升”开导、教诲。
此后,“升”果然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开始留意陈诚的可疑举动,并进行了暗访,最后对陈诚怀疑有不轨行为却无据可查,便无功而返。某晚,她竟挤上陈诚的床铺,好象是试探也好象是真心话,说:“诚,你在外有相好的我不怪你,只要你对我好就行。”陈诚真沒想到,别人的老婆劝自已的老公不要在外寻花问柳,而自己的老婆却大度地“网开一面”说出这种话来,其道德、伦理观念尽低劣到这种程度真使人心寒,便沒好气地说:“想要别人爱你,你首先会做人,必须学会自爱。”“自已一个人什么爱?沒有两人什么爱?”“升”瞪大眼睛不解奇怪地问。陈诚气得直发抖,举起右拳大喊一声:“你给我滚蛋,滚!”“升”见状莫明其妙落荒而逃。打那,她再不敢挤上陈诚的卧铺了。
平时,从陈诚与“升”俩人的语言冲撞里或态度的冷战中,邻居多少都看出嗅出一些颜色和一些味道来。知内情人知道陈诚那宁死不屈的性性格,便劝陈诚道:“陈老板,何必苦了自己,不如外出找找鸡妹享受享受。”陈诚笑说:“不不不,老了,老了。”
其实陈诚并不算老,现在他象一只剽悍的饿狼,这只“饿狼”只要是合他口味的猎物,他随时冲上去撕咬,只需几囗便把猎物吞噬得干干净净不曾留下一根骨头。可他认为打“野鸡”不是正人君子之事,有竟义的性行为不是一种单纯生埋需求的随便组合,其意义标准应是一种两真情相许互相同心缠绵的最后感情结晶,这种感情结晶也是人与动物性行为的根夲区别,与其说脱离了感情基础为满足自己生理需求,去同那些沒有真爱灵魂龌龊身体肮脏的人作那种心埋不平衡受制约别忸的性合作,毋宁说还不如把生理排泄的希望寄托在大药店售那仿真充气娇娃身上,这样更自由,更合埋,更合法,更合算,还更卫生。
以上说了一大堆话,也许性急的读者要冋,既然说陈诚有点小聪明,那为何当初又娶这鄙妇呢?读者你有所不知,要知其祥还要等我之后慢慢表来。
三
原先,陈诚家境贫寒。未婚时,他上有二位体弱的父母,下有一位弟弟,四间破瓦屋几个人挤着,年上二十八岁的他未婚早就急死了父母。不是陈诚不想成家,而是他家穷,沒有啥妹子敢跟他。后经人介绍,也是陈诚命中注定合当有戏,岭运村一女子粘上他就不肯走了。两人认识期间,陈诚初上她家,看她还是闺女的臥室乱如猪窝,慧眼便看出此女以后必定是个不俢边幅的邋遢货,之后拒绝与她来往。但在母亲几乎下跪的情况下,陈诚动了怜母她那一番苦楚之心,为了完成人生的某种“任务”,最后还是违心地应下了这门婚事。
在那不用考试也能上大学的年代,那女子只读了一点高小,其文化素质修养也可想而知的了。不!说尽了这主要是夲质决定。那女子过门后果然不出陈诚所料,好食懒做。接着子女又相继而至,一但离了,何妹肯来当后娘给穷汉养崽,此时陈诚只有哑巴吃黄连了。到陈诚在镇上做生意翻身脱苦有钱了,子女也跟后长大,而且儿子接得陈诚的基因,儿子在校一贯成绩名列前茅,为培养独生子成材,不给巳读上高中的儿子心内留下太多的阴影,每到星期日儿子从学校回家,在儿子面前陈诚极力装笑快乐。平时他为儿子上大学和今后儿子可能在城市成婚必备有房有车此前堤打好基础而努力攒钱,竟把自已的心机精力全部投放在生意道上了,哪里还有什么兴趣去讲“享受”,哪里还有什么信心神气去慢慢调教那女子(现在的“升”),他竟把“升”当成业佘养的一只陆川猪罢了。
陈诚出身贫贱,自从分田单干后,他竟弃家弃子下广东打工。几年后回来跟亲戚到外县合资办砖厂。砖厂投产前两年还可以,到第三年深层的土质变差,但效益仍能维持。要紧的是后来砖厂发生土地纠纷,致使砖厂停产,这样陈诚便亏去了一笔钱。陈诚再下广东。两年后归来又跟别人合伙做贩八角生意。几年前八角生意行情皆看好,到陈诚玩时,八角价格连年下跌,使陈诚又亏了一笔。这样使陈诚不得不三下广东了,几年后他再回来,这次他学乖了,从小从头做起,单打独斗,又跑到县城外一小镇租房做起农药化肥农资生意来。由于他脑筋急转弯,经营方式灵活,人缘好,所以生意火红起来。大概也是石头也有翻身的日子吧,凑巧他租那店铺的房东意外急用钱,竟把那旺铺转让给陈诚,陈诚得那间店铺却如虎添翼,从此扶摇直上,沒几年竟加高了楼房,家电家具也购置得样样齐全,就这样过起舒适的日子来了。陈诚的父母双亡,弟弟又另立了门户,他不但生活上无后顾之忧,而且十年前还在老家承包了本村的一片荒山,种上了速生桉,两年前开斩,又捞了一笔大钱。反正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便用一笔钱在老家建起了一座半土半洋的楼房,装修考究,照样家电家具配套齐全,平时那楼无人居住,空摆做样子。他说树高万丈落叶归根,将来如果儿子无出息,儿子成婚后就将镇上那店铺交给儿子管理,自己就回老家居住。
现在陈诚的两个女儿出嫁走了,儿子又在上大学,他除小车还没买外,家中什么都不缺,如此家庭他应该满足,应该在人前吐一口气了,应该把多年来紧缩的心情放松一下了。但他心松不了,因为他心中结个疙瘩,这个疙瘩就是他此生的致命瘤:每当他看到别人夫妇俩晚饭后亲亲热热并肩携手逛公路时,他就眼馋,就妒忌;每当早晨他跑步归来,煮好了早饭,巳开门做生意,仍听到自家楼上的房间还有人象猪酣睡发出均匀的鼾声时,他就摇头,就叹息;每当夜晚十一点钟他独自一人在电视机前旁边无人搭讪讲话,有话也不想对人讲时他就闷郁,就烦躁,就昂头看头顶楼板喘粗气,那样子猶如一只向天吼嚎的狼。是的,他是狼,但他不是色狼,而是一只在天寒地冻那冰天雪地里受了内伤饥饿却叫不出声的哑狼。
由此,陈诚开始迷信,开始想信命运,开始学习看相貌去定人。他相信相貌也会体现人的本质。他发誓如果人有来生来世,若投胎还是男人之话,就是打光棍作鰥夫也不再娶那五短三粗浓眉大眼单眼皮的女人了。平时他对人的相貌开始有研究,特别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门学问进行了着重的解剖分析,分析结果竟大彻大悟科学地发现,其在某种环境及某种条件下也会鬼使神差地发生错位,由此也加深对某些知识分子因一生不逢知音而终身不娶(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种奥妙豪情的理解。研究后他就有很多的想象,他想象贤妻良母的样子,想象勤劳善良女性的标准造型应该是:身材苗条,丰满却不臃肿,貌慈面善,眉目清楚,清秀而不俗相,干净利索,动作灵活手脚快,能说会做。对!就象他的老同学就英那样。
一提到就英,陈诚就感到自己此生象一支射向目标因途中无力而自我坠落的翎箭。一想到就英与自已女人相比,心里就有一种良莠比较的反差恨,此时心里就有一种追求美好欲与一种倒厌丑恶恨在并列共生。实际上往日这两样也几乎使陈诚的思想变态,因为其自然潜移黙化融汇入他平时的行为中:平时他莫明其妙地把百元大钞撕得四分五裂;他曾把自已亲手刚做好的切菜桌再大锤击碎;他对那些相貌粗俗的女人,就变面地认为与自己的老婆皆是一丘之貉,就无缘无故地嗤之以鼻;听说街上某嫂贤惠干净,他就想去认识一下;在生意上逢那些言诚面善的女人上门买货,他就想与此女多谈几句家常,卖货也多优惠一些。只有这样他才仿佛得到一些心理补偿的满足与解恨。
四
今晚陈诚拉起二胡,拉的曲子是《二泉映月》。他拉得太好了,那胡弦随着他手指的点按上下滑落,竟传出虽悠扬流畅但也略带有一些缠绵悱恻的振颤旋律。往日他苦闷时却不厌其烦地老拉那《江河水》,那曲子旋律悲悲切切,如泣如诉,使人荡气回肠。今晚他拉这支曲子使人听觉焕然一新,真有一种别开生面的快感。
是的,感情会体现人的情绪。今晚陈诚情绪如此好,是他太激动了,此激动原因来自于今天又见到了就英。他回味年近五十的就英身材还象原来醒爽顺眼,性格还象原来温良,举止还象原来谦虚礼让。特别她一反过去那种羞怯的常态,主动来与他搭讪讲古,语气是那样的亲切在理,感情是那样的真挚无欺,态度是那样的诚恳热情,这一切就象一股温泉悠悠地滋润他久旱的心田,使他陶醉。尤其是就英应邀去他老家走一走,看一看,更使他受宠若惊。因为他太向往真善美了,太需要干净利索通情达理那贤良女人的片言只语,和赏赐一个笑靥来弥补平衡心灵内那失去太多的那部份了,他又有机会再去和就英多说几句心里话了,多谈一些细节往事了。想起往事,陈诚又感到自已再年轻了,思绪又回到遥远的过去。过去,在他少年的花季里,他曾和就英一起走进那间明亮的教室……如想,陈诚心就激动,一激动二胡弓就象一叶轻快的小舟尽情地顺水漂流。二胡声穿过窗户向外驰去,窗外的人说好听好听,窗外人只听出二胡的弦外之音,而又有谁听得出二胡的弦内之意呢。
五
今天聚会,由于同学们盛情邀饮,就英无奈喝了几口白酒,回到家中脸还感到发热,口也有点干。打开房门,丈夫汪成达还在客厅内看电视剧——枪战片。他目不斜视地随便问就英今天聚会的一些情况,之后又继续沉浸进电视激烈的枪战中去了。
就英给丈夫倒了一杯开水,自己也泡了一杯茶,饮了。就英觉得无聊便转身进厨房看看有啥东西可收拾的,看沒啥可做时才回卧室找衫裤进卫生间洗澡。就英平时不善喝酒,不胜酒力,当洗完身时酒嗝开始往上涌,她感到难受就干脆上床躺下。
就英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特别今天同学们在聚会上言谈自己的奋斗经历,那过程,那场面,又在脑海里翻腾。许多同学的创业成就大多都是白手起家的,甚至多人还出人头地阔绰起来。尤其那鬼陈诚虽然不是同学们中的最成功者,但他几经起落始终沒有跌至平地,之后反而从险境中冐出头来,这最使她感动了。她最欣赏的是陈诚这种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和这种敢与命运抗争的男子汉气魄。就英回想自己,自己自从进入百货公司当了售货员,外面的天地如何变化都不知道,领那点微薄的工资,每天只能在柜台内打转转,或站在那里象塑料模特儿一样供别人欣赏。不仅如此,最可恨的是十年前还下了岗,身无多少积蓄,自创不了,只得外出打工,直到将近退休才回家。半生碌碌无为,现在子女还在读大学,花钱手头十分紧张,口袋桔据到连跟同学去旅游一天的多佘闲钱都沒有,真寒酸得使人羞愧。如想,一股委屈的沉沦感顿时漫上心头。
就英翻了一下身,思潮又不知不觉地涌回到从前。
从前,就英可说是百货公司女售货员中最靓的,她总有使人耐看之处,这也就成为她迟迟不岀嫁和另种“等待”的部份理由。当然就英并不是好高鹜远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主儿,也并不想攀个有地位有脸面的男人,她想嫁一个不论做啥工作只要有才有貌人品好说得来的男人。她认为人生短暂,求的是心情舒畅,求的是真爱,只要有真爱生活才有意义。如果把自已的爱情送给那些只有金钱、地位、安逸而沒有感觉的荒唐所掩埋,那是一种最最悲哀的事情了。由于心不随意,就英都二十七岁了还不肯嫁人。对那些有点背景之人那趋之若鹜的追求,她都置若罔闻一笑了之。原因是沒有感觉。她的感觉是最起码找一个象陈诚的。她苦苦等待心上人的出现,但她那里知道人的婚姻是要讲缘份的呀。就英本是善良之女,自然也是考顺之女,经不起父母的再三耐心说教,最后还是屈从地嫁给了成达科长。
成达相貌平平,凡夫俗子一个。就英嫁给科长不能说一支鲜花插在牛屎上,只能说是插在麻袋上。当年麻袋用来装大米,麻袋内有米,米可食,不饥肚子。但米不可滋养花枝,花枝只有插在花盆湿润的土壤中才能生根发芽,或插在花瓶内才能衬托出它的娇美。麻袋麻木不仁,麻袋沒有水份沒有养份,又怎能滋养润育出鲜花的那股馨香呢。
就英嫁给科长,丈夫有头有面,住机关,在那年头两人都是领工资的,可说衣食无忧,按理说这也该美满的了,而就英却高兴不起来。原因是后来彼此发现夫妇俩生活观念,生活方式不一样,爱好也不一样。就英本是善良之女自然也是贤妻良母的类型,她下班回来买米买菜洗衫下厨,勤快地把家务事做得井井有序后才肯坐下看一会儿电视。她如做是为了避免有人来家中看到杂乱不干净而影响自己的名誉,也怕人传出去影响科长在外的脸面。平时她常常给科长的穿戴卫生及不逊言语给予提醒。而科长却对就英的贤惠不以为然,他虽沒给就英挑剔什么,但也从来不给褒扬过,他说那是女人应该做的。平时他很少下厨,下班回来一切家务獭得动手(反正有人做),活脱脱地摆着一个大官的架子。
就英的父亲与成达的父亲过去打过游击,解放后皆在政府部门工作,在工作交往中互相认识。后来二老货在闲谈中竟拉扯到子女的婚事上,双方认为若能联姻也算门当户对,于是一拍即合。就英嫁给成达并不是追慕他的地位职务,而是顺从父母之命而已。其实科长也沒啥超人之处,那头衔还是毎年春节给局长送些“意思”换来的,不过这些阴私就英平时不敢对外人讲,丢人,犯法,只有自知及天知地知而巳。
成达跟就英性格爱好有多样对峙:成达身为科长,却对诗书琴画一概不知不好,而就英则相反;科长爱盆景爱养鸟,而就英却反对养鸟;科长爱吸烟喝酒,而就英则反对吸烟;饮食上科长爱吃淡食,而就英则爱食咸;性格上科长爱吹牛摆架子,而就英做事说话皆谨慎小心,怕别人笑话;平时夫妇俩看电视,科长爱看枪战片,而就英则爱看生活小品或人与自然的节目。如两人看电视的爱好发生冲突,就英就避让,一走了之。虽然两人平时也沒闹什么大的别忸,但性格爱好生活观念总搞不到一条道上。
就英性格有点内向,这也许是由她的生性本质所决定的。她守妇道的思想观念严重,平时她对身边的其他男人不敢正视言笑,对那些不三不四别有用心给她挑逗或有意无意献殷勤的男人,她既不以不逊语言去伤人,又以平和的方式去处之。她害羞,会面红。她认为人面红是脸上有血的标志,如果脸上沒有血就不配做人。她不会奇装异服,更不会描眉和使用口红。早在当年在校读书,怕别人笑话她的青春期体态,就用一张五寸宽尺把长的平面布,把自已胸前那肆无忌惮突飞猛进的“青春主峰”勒得紧紧的,而不象现在有的少女恨岭不成峰,也不管身体愿意不愿意接受,硬往文胸内塞多余的海绵。她讨厌为人体态松弛那熊样,更讨厌那些语言粗鲁行为轻薄文化低劣的男人了,那种男人常用一双色迷迷贼勾勾的眼光看人,仿佛一道x光一样看透人的五脏六腑,真使人恶心。
就英自从嫁给科长,就象面前摆着一盘自己煮未放盐的青菜,好食不好食只有自己心知肚明一一唉!好不好都是自己的丈夫,心里只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念头了。就英从来不在人前谈论自己男人不是的话,但他的不是那寒碜窝囊记忆也常常在就英的脑海里泛起。
某次,成达上司一领导有急事来就英家中找成达交换工作意见,之后谈及家常。科长大言不惭地在领导面前说自己的老婆是局内女人中最耐看的,他能娶到她,是他祖宗造阴德所致,也是他爸跟就英爸关系铁的缘故。就英在旁做家务不但不觉得自豪,反而听不下去了,马上走开,还喑骂了一句:“庸人。”
有一次过新年,就英从书店买回一张不知是谁手书草体印刷品的刘禹锡诗——《题巫山神女庙》,那字龙飞凤舞,就英把那幅字贴在客厅墙壁上,很有气派风度。而科长回来却拿下,换上一张童子抱鲤鱼的年画,说新年头的要图个吉利,就英啼笑皆非。
还有一次,科长回家并带来一帮酒友,饭桌上说今道古,竟然侃起唐朝来了。科长说杨玉环是三国吕布的老婆,一酒友说是唐朝唐明皇李隆基的贵妃,两人你来我往论战起来。那酒友为给科长一个面子,后来自认记错。旁人面面相觑,只笑不言。就英明知丈夫错了,又不好当面驳他,即在旁边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她认为丈夫无一点历史知识,真丢人。
科长不爱看书看报,爱研究盆景,一杯绿茶一包香烟是他的知已。早在二十年前,他未同就英商量,擅自把八万块钱拿外县跟人合股投资挖煤井。后煤井进水无救,科长把自已的积蓄和父亲留给的一笔钱全部投入水洼,沒有一些水泡就轻易地送给水鬼了。科长几天面色阴暗。就英认为钱不该去也去了,吵也沒用,白伤感情,便安慰他说:“以后投资要干什么事先商量一下,多了解一些情况,动一动脑子。”科长本也怕就英来气,见就英如说,便当着他妈的面一揽把就英抱起,在屋内旋转,说:“理解万岁,理解万岁。”就英满面通红狠拍他肩胛骨大叫:“神经病吗,快把我放下。”打那,科长一蹶不振,一谈经商就色变。他在局内不是审批的主宰者,也沒啥“外水”可捞,每年每月不甘心也变甘心地永远领那点工资了。
十年前,有时科长吃完晚饭也拉就英出去散步,逛逛公路,虽然两人言论口味不投,但就英还是例行表现夫妇这个公式。自从就英从百货下岗后,科长邀就英出去散歩的次数就少了,仿佛他觉得无面子。现在就英对他来说,好象某种青菜就是再好吃也会有吃厌的时候那样,几乎不屑一顾了。而且晚上他在外吃饭(说是工作应酬)的次数也多了,有时晚上十二点才回家,对此,就英不过问也不想问——毕竟这女性也太善良了。
就英同科长一起生活多年,就英一直觉得那精神生活枯燥如一把稻草,平淡如一潭死水。平时就英心里的天空常笼罩着一片阴云,虽然这片阴云沒有下雨的趋势,但它却长期凝聚不散,始终展现不出一方明朗蔚蓝的天空。
六
就英翻来覆去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当醒来时天巳蒙蒙亮,她立即起床,推开大窗,一股清新的晨风扑面而来,好爽。远望外边的公路上早有人走动,各奔东西。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就英如想立即返身室内梳妆洗漱下厨,早起下厨巳成为她毎曰的必修功课,她要做好饭菜给成达吃了去上班的呀。
今天不知啥了,就英仿佛做事老是心不在焉,煮面条时竟放了两次盐,面条变咸了。科长端碗吃了一口立即搁箸放下,也不说话就拎包到外面吃汤粉去了。就英自觉过失,十分尴尬。
就英拍着脑袋暗骂自己:什么这步年龄记忆力就如此地差了,平时手里拿某件东西却到处寻找这件东西,真是患老健忘症了。唉,老了,老了。往日就英照着镜子,确实发现自已头上已有了多根白发,面容也毫无顾忌地改变了,最讨厌的是眼角那几条一笑就显身的鱼尾纹了,这点使她最为伤感。就英知道人哪有永远不老的呀,人老是一种自然也是一种必然,但她不服老呀,因为子女还未成家立业呢,因为还有很多的事情要等着她去做呢。平时就英一想到自己年近五十却一亊无成,就懊丧。最近一想到女同学周船花、汪玉玉,原来却是民办待课老师,恢复高考后竟发奋考上师范,就觉自已落伍。一想到男同学冯振磐、雷韵、陈诚发奋脱贫致富当了老板,就感自已软弱无能,就愧疚惆怅。就英扪心自问:自己四十几岁就算老了吗?振磐、雷韵年纪比自己大,他俩的钱袋都胀得要开裂了,现在他们还在干呢,而我比他们年轻,我就不能再干了吗?不行,我不能去做佣人之类的打工了,我不能给别人当奴婢般的指使歧视了,我要干点实业,搞一些养殖什么的,不能象成达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蝇那样缩手缩脚了。就英又想,原来大把人是穷光蛋,后来敢创敢干,至今变成有楼有车,过着舒适的日子,自己怎不在还能干的十年内,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一些财富来体现自身的存在价值呢?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呀,对,只争朝夕。如想,就英又仿佛年轻了许多,又精神多了。
几天时间过去了,日子还象平常那样不咸不淡,日头照样起山落山,沒啥异样。不同的是本县人间中有的人忙有的人闲,有的人生有的人死,有的人在村边哭,有的人在楼中笑,有的人在家享福饮美酒,有的人到处奔波打工去广州。
那天,就英上街买菜,在菜行的尽头见一个老太婆在卖菜。人未近前,老太婆就招徕着:“妹子,买菜吗?此菜是自己种,放家肥不放化肥,软,好吃。”
就英见她蛮大岁数还在卖菜,出于同情还是上前买了一把,并说阿婆你年纪大了应该在家休息了。那老太婆可能认出就英来了便说:“妹子,咱农业人可不象你们领工资的,咱就是这种命,不过咱来卖菜也是自愿的。”
就英与她搭讪。
老太婆见就英近人情且言善,便把话匣子打开了。她说,她有二子一女,一子一女在城市工作,孙子都长大了,儿子曾把她接去城市同居住,但她觉得在那憋闷得慌又回来了。平时子女皆给她寄养老钱,逢年过节还给她买好多衫裤,她说她一个老太婆穿这么好的衫干啥。其实她心痛子女,说他们在城市开销大,她说她还能做,叫他们以后不要给她寄太多的钱。她还说她不干也可以了,但她不会看书报、不会玩棋、不会打朴克、不会猜“六合彩”、孙子不用带、看电视听不懂讲啥,毎天都觉无聊,只有到菜地去磨磨蹭蹭才算度过一天。她说过去她卖菜一毛钱二毛钱一斤,而现在却二块钱三块钱一斤,那钱好攒哩。她这种劳动在别人看来是一种自找苦吃,而她反认为这样自吃其力,心里舒服,不是造罪而是一种享受。她那句“子孙贤不如自己衫袋有钱”的话本不是什么哲理,但回味也是一种哲理,就英觉得好笑。
买菜回来路上,突然就英衫兜内的手机响了,掏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接听,原来是陈诚打来的。陈诚说这几天他要一大早骑摩托车回老家办些事,问就英是否愿随他去老家一趟。就英支支唔唔说自己家中有事过两天再说吧。那天聚会,陈诚邀就英去他老家看看,就英认为那是陈诚逢场作戏,就顺水推舟随便答应了他,谁知今日他又提起,这让就英却真的为难了。
其实就英想去陈诚老家参观学习,借鉴一下他的创业经历与奋斗经验也是真的。使她为难的却另有原因。原来陈诚老家距离县城起码有二十多公里,虽然通车,但有一段路坎坷不平,奔波劳顿先未说,要紧的是陈诚骑的是摩托车,就英认为自己原来在百货当售货员,认识她的人多,如果陈诚车搭着她一大早穿街过巷,孤男寡女的往城外奔,就象一则活的广告,势必吸引着不少人的目光。现在闲人多闲话也多,若被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他们就会捕风捉影,本来沒有之事但经他们画蛇添足加油加酱之后,便成了一则动听的时事新闻。什么“花心不死”呀,什么“老杏出墙”呀,什么“鹅若不吃魚那插头下水塘去干啥”呀等等等等难听的话都出来了,叫人就是生一千张嘴也难分辩得清。
关于人们说三道四闲话冲突之事就英记忆猶深,就象成达单位凤三的老婆那样,她那片嘴从来沒有闭过,就连睡着了也是张开的。什么云雷村的金进仁勾引别人的老婆被上诉呀,什么某街的彭来绩在外包养二奶呀,她都知道。那天,突然来了一帮男女,把这个长舌妇从家里拉出来对质,一个后生哥竟用一把瘪稻谷要揉擦她的那片嘴,后被凤三单位的人劝阻并强行拉开,那场面真使人心怵,如今就英想起心还扑扑直跳。
人言可畏呀!人言可畏呀!陈诚的老家还是不去了罢,就英心想。
那天,一整天就英仿佛都在恍恍惚惚中度过,有时同学们的奋斗经历在脑海里浮现,有时陈诚那诚信感人的语言又在耳边萦绕回响,有时人们七嘴八舌的样子又在眼前滑过,连卖菜那老太婆的形象也赶来凑热闹,一天来她的心情十分烦乱,思绪在无头无尾里左冲右突地挣扎,做家务事老是心不在焉,这使她感到疲惫极了。
经过一天的心理煎熬,直到晚上上床灭灯躺下,就英的大胆才从漩涡混乱的浊水中浮出水面——决定跟陈诚去他老家一趟。
就英躺在床上为自己打气:什么世道,平时男女就不能单独交往吗?凡男女单独在一起就“那事”吗,这慨念真庸俗至极。退一步说,就是跟陈诚去也不一定被熟人遇着,一路上自己穿着雨衣带个口罩有谁认出我来;况者陈诚言真可信,脑子灵活,如果再创业还要靠这种人才作参谋出出点子哩,现在他家庭经济宽松,说得好的话,有时还可能叫他帮衬拉一把呢。就英如想,便勇气倍增,那些妄想以种种手段来羁绊她手脚庸俗的“坛坛罐罐”皆被她胆量之锤叮噹击碎,前面就是龙潭虎穴豺洞狼窝她也要冒险去闯一闯了。
第二天,等成达上班去了,就英就信心百倍地拿起手机点通了陈诚的“喂,陈诚吗?我是你的老同学呀,我有时间了,去你老家打算什么时候走呀?”
“喔,是就英吧,你好。明天就走怎样?不过可要一大早就动身的呀。”手机内传来陈诚遮掩不住的喜悦。
就英娇羞微笑着说:“我在县城旧街的三岔路口等你怎样……”
手机内陈诚诺诺连声。当就英放下手机时心还兴奋咚咚地跳,就象当年初次登台表演《白毛女》喜儿出场时的那种激动心情。不过此时她倒觉得如身卸重负,身心蓦然感到无比的轻松。
七
翌日,注定是个好日子,东方沒有一丝云彩,朝晖给人们表白着今天高空是一派大度从容的睛朗。
一大早陈诚就骑摩托车在公路上疾奔,当他车驰到县城旧街那三岔路口时,就英早在那里等待。两人会面时就英突然眼睛一亮,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她仿佛觉得今天陈诚比前几天更英俊精神了。从相貌气色眼神上看,竟看不出他已是年过五十的人,从不胖不瘦结实的身体上看,就知道他身上尚存有青壮年健康男性那种勃勃生发的阳刚能量。而不象自己的老公,年纪刚过五十就力不从心,就开始大肚腩,腰酸疼,面色阴暗,走路摇摆,犹如一个退休多年的老局长一样。当然她也明白,那是老公缺少体力锻练,营养过剩,和平时对自己身上那小部件不加以制约,使其任意放纵,“那事”过度造成身体透支的缘故。说实话,此时她对陈诚的体格确实有点妒忌了。
就英打开雨衣穿上,带上口罩,招手叫陈诚快走。陈诚不用问就知道这是就英面子薄怕羞,采用瞒天过海的招数,不禁一笑。车子穿街过巷,大睛天的就英穿着雨衣带着口罩盖着头盔搭在陈诚摩托尾座,犹如一个患了急性传染病急于求医的病号,这样反而引来不少过街人好奇的目光。但又有谁知道雨衣内的这位“病号”,竟是当年百货公司那位语言最温柔人又漂亮的女售货员呢。
就英有了这层雨衣的保护,伏身在陈诚背后心安理得地搭车驰离县城。为了赶路,陈诚把车开得很快,耳边风声呼呼地响。由于风速作梗,两人一前一后不便说话,所以路上很少搭讪。就英从来沒单独跟任何男人远行过,此时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且忧且喜,若得若失。
车子经过二十多公里的奔驰后,便从公路转入岔道,又拐过几座山脚才到陈诚的村庄。村庄前面一小垌稻谷巳时达十月仍未收割,谷穗呈现一片金黄。村内房子不多,远看散乱座落在树木的间隙里。村庄后面一大片林木绿郁葱葱,特别村庄在村旁那几棵簇拥生长古枝如虬龙般那大树的衬托下,更显得偏僻,静谧,有一些幽深的荒古。
“哗,好一处幽雅的田园风光。”就英不知是真心赞赏还是故意调侃。
“好个屁,如果你嫁到这里恐怕沒几天早就偷偷溜了。”陈诚搭腔。
只闻就英笑声而沒有言语了。
确实山这边好静。
车子在村边拐了一大弯。村子里很静。就英问陈诚为何村子里如此静寂,陈诚说村里好多青壮年外岀打工捞钱,只有老人、妇女和小孩在家了。说话间车子进了村庄,村头几个未上学的小孩看到有陌生人来,怯生地瞄了几眼转身溜走了。车子一直到一座门楼前才停下,就英想也许这就是陈诚的家了。
开门,俩人走进院子。院子里长着一棵一丈多高不知名的风景树,细叶,树枝伞般地撑开,仿佛在伸手迎接主人和新来的客人,就英感到有一种自在自然的温暖。
陈诚家这幢楼房不算围墙院子,占地约一百六十多平方米,三层,顶上用琉璃瓦盖边,楼内每层既模仿商品房又不硬搬商品房那型式来结构,另有特点。地板外墙皆用佛山鸿满瓷砖粘就,楼梯宽阔缓斜,不锈钢扶手,内墙用腻子粉批抹得光溜溜的。客厅里实木长椅矮柜,矮柜上一台液晶大电视机,客厅正堂沒有民俗敬祖的神龛,却悬挂一大横幅铝框玻璃装璜的中国山水画,好大的气派。餐厅里有电冰箱,有音响,厨房内各种厨用电器齐全。啊,好一个安闲舒适的家庭。
陈诚带就英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他介绍楼房的建造过程及用工的曲折过程等等。就英一边听一边摸这摸那,赞叹不已也配服不巳。说着说着,陈诚还说他打算购买两台人造木炭机,把伐下的桉树枝加工成木炭出售,这过程由他投资,由他弟弟来管理。就英暗飞了陈诚一眼,心想这个鬼陈诚的鬼点子真是多。
陈诚叫就英略坐一下,他去交代弟媳找人帮施肥速生按。就英独坐觉得无聊,便走岀屋外东看西看,这时他才注意到院内的大门两侧贴着一副巳退色的春联。上联是:发又不发不发又发发多发少不一样;下联是:喜同无喜无喜同喜喜来喜去皆相同。横批是:恭喜发财。对联是陈诚笔迹,联意诙谐自嘲,就英觉得好笑。就英在院内转来转去,在无聊中便胡思乱想起来:这幢楼房装修十分讲究,却空置无人居住,多可惜,要是在县城该多值钱。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手头有钱生活阔绰,啥事都可以做,啥事都可以干。而不象自己铁饭碗一破,到处打工象一条流浪狗,为供子女读大学,钱袋空瘪如也,连买套商品房还要作十五年的按揭贷款。
一想到商品房就英就来气了。那商品房平方小房间低矮,头顶老有一种压迫感,房内餐厅与会客厅相通,卫生间与卧室对面,极不雅观。毎天一进门在内转来转去就那么两三间小房,犹如囚在笼内的困兽一般,来个把生客过夜,多一间卧室都沒有,真窝囊。而不象陈诚家这样,会客厅是会客厅,餐厅是餐厅,多气派醒爽。平时爱上二楼上二楼,爱上三楼上三楼,多惬意呀。唉!谁叫自己沒本事呢,谁叫自己原来是非农业呢,演变至今自己倒成了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落伍者。对!这就是当年站柜台吃粮所米之人的下场。就英想着想着,一股酸涩的失落惆怅又悠悠地漫上心头。
陈诚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位中年妇女,她们说是来报名参加施肥桉树的。陈泗阳的妈这位巳年近八十的老妪也跟着过来了。这老妪是何等样人陈诚心里是十分清楚的。说起老妪这里还有一段插曲,早先还有生产队时,她是村中一向心直口快嘴不留人愱恶如仇的“辣嫂”。“辣嫂”对看不顺眼的邪恶事情,就象眼中容不下飞尘那样非及时清理为快。那年某日,生产队长跑到离村十几公里的县城转悠闲逛,回来说去大队部开会照样记工分。那天“辣嫂”有事也去县城,一天里凑巧几次暗中逢上他,第二天晚上全队开会,她马上去翻记工员的社员出工登记本,发现昨日记队长去开会,问记工员,记工员说是队长叫记上的,“辣嫂”不计后果立即把昨日在县城巧逢队长几次之事当众捅了出来,这一着好狠,使队长面红耳赤一下威信扫地。之后“辣婶”利用出集体工收工后时间,在村后一处藤蔓丛生掉荒的山洼里种了七八蔸大竹,当时也无人说,几年后竹子长大生了不少的竹笋,天道酬勤,“辣嫂”卖笋自然也得了些钱,于是村内便有人学起“辣嫂”来,这样便招来了村内某些人的妒忌,就在队长的面前进馋言。队长自然不会放过那次冒开会记工分被她揭短羞事的报复机会,第二天他不派工,说是斩资本主义尾巴开会抽斗“辣嫂”。“辣嫂”一进会场就马上先发制人:“那山洼不知丢荒多少年多少代了,啥样都无人种,我一个老妇人整那地不知流了多少汗,现在见人吃到口了就眼红,我在吃我的血汗又不是白吃群众的血汗,你们为啥斗贫农,想吃想用为啥一个二个不去种,是那个屌卡着大腿走不得路吗。”一顿抢白,众人面面相觑。众人一是怕“辣嫂”一贯的辣味免得自引火烧身,二是斗她沒有多大的正当理由,而且多少都夹有队长公报私仇的色彩,所以不愿做声。但绰号叫“毛豆”的队长是不服吃她先前与现在齐夹屈着这股窝囊气的,便围绕坐在中间的她走动,还指手划脚,语无伦次吞吞吐吐发一阵社会主义要压倒资本主义的“宏论”。一个小时的批斗中,“辣嫂”除入场的几句开场白外,任你责斥再无下文。队长再三号召群众揭发她平时的劣(辣)迹,但群众始终噤若寒蝉。队长独语自觉沒趣,但又不甘心马上撤了自编自唱的这场戏,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政治队长(当时叫指导员)讲话了。本来在这种场合,两队长应一锣一鼓地敲互相配合把戏推向高潮,但那政治队长原来穷讨不上老婆,后来能讨上媳妇还是靠“辣嫂”作红娘引的线,这场批斗他确实难开口。直到此时,作为生产队的政治指导员在正邪斗争面前即一言不发什么说也说不过去的了,于是他说:“你老人什么就不明白,社会主义是走共同富裕道路的,而你自已捞,这不是资本主义又是什么,你回去好好反醒,种那些大竹子等侯处理,散会。”此话不冷不热不阴不阳,既给队长搭了下台的梯子,又给“辣嫂”解了围,既教育了群众,又体现了自己此时的立场与身份,面面俱到真有水平。群众一听此话一哄而散,生产队长走出会场时还不服气狗吠月亮一般地大声嚷嚷,说竹子以后归公。
那年,巳生了三个孩子的大队支书(本村人),诱奸了一女青年,后来事发,公社批准在本村狠斗那头“狂驴”。批斗那天,“辣嫂”也不怕支书家人以后的记恨,上场就是一阵猛刮,说支书的八大祖宗代代屙岀来都是孬种,不是赌棍就是贼头,屙到他这代他竟能当上支书真是天下怪亊多。还说经常有人反映他对本村多名媳妇动手动脚过,是败坏村风的野种。说着竟用绳索绑着一条女人花内裤挂上支书的脖颈,说他太骚就让他嗅个够。那条“蠢驴”此时是墙倒众人推,跪着鼻子也白白得受用那裤。到会的群众见状无不掩嘴窃笑。
今日这老妪到来不知有啥事,陈诚即蒙在鼓里。原来这老妪听说陈诚带回一个女人,特敏感地过来瞄瞄。她一进门眼光总不离就英左右,见就英长得比“升”好看多了,于是大有看破当今世事那样不禁一声长叹道:“唉——我说诚啊,有句话不知四婶当不当讲,你多少年来东奔西跑攒些钱也不容易,现在儿子还在读大学,花钱你可要掂量着点呀。”
老妪那眼光和言外之意不说谁都明白,是把就英当成来搜刮陈诚钱财的“鸡婆”了。陈诚笑而不答,几个妇女转头向侧想笑又不敢笑。就英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可又做声不得。兔子逼急了也咬人,她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暗暗骂道:“这老不死的,狗眼把人看低了。”
寒暄几句后人们识趣地很快散去,而老妪出门时仿佛意犹未尽仍有留连的样子。陈诚说要煮饭给就英吃,就英坚决拒绝,老说走吧走吧。她认为孤男寡女在此呆久了会夜长梦多,还不知之后会招来那样沒完沒了的闲话哩。
八
陈诚骑车搭着就英再出了村庄,就英一直沉默无言,陈诚打趣说就英你不是为老太婆的话在生闷气吧?就英说那老太婆也真是的。陈诚哈哈大笑说当时他也想解释你是我的老同学,但怕老太婆那泛义广的话被我作贼心虚一般去说明道破,使本平和的气氛因弄巧成粗反变成尴尬。就英说她讲这种话也不分场合。陈诚笑说,你认为不分场合但老太婆却认为正是场合:在含沙射影里一是劝导我,二是鄙夷你。不过说实在的她本意还是好心的。唉!一样米养百样人,啥样人沒有,啥样话沒人讲,平时只要我们认为是正确之事,我们就大胆去闯去做,如果怕别人说三道四前怕狼后怕虎,那我们一生将一事无成。陈诚的话犹如一阵东风吹过,一下子便扫去就英心间那团不快的阴霾,就英嘻嘻笑了两声,仿佛略有所悟,于是话又渐多了起来。
当摩托驰到一个路口时,陈诚把车停了下来,就英认为车子出了故障正要开口问,陈诚却笑着对就英说:“就英,那天同学聚会,第二天同学们都去大明山的天平旅游,而我俩还沒去呢,这里是去天平的路口,现在刚中午还有时间,不如我们也上山看一看吧?”
毫无思想准备突然而至的问话,使就英一时不知所措。
“那天咱们不是讲好了也要去看看吗,入山旅游门票由我包买了。”陈诚一片诚意。
就英心想,反正时间尚早,去玩一玩看一看也好。天平山的森林风景对她也有极大的吸引力,况者陈诚还帮买入山门票呢,唉,盛情难辞呀。就英只得点了点头。
车子在入山的收费处停下,时置中午,就英再不穿雨衣带口罩了,但她仍怕逢上熟人,却用头盔盖脸,总把头垂得低低的。有个收费员见陈诚面善颜开便开个玩笑:“大哥,今天两老可好雅兴啊。”陈诚不应,只是点头笑笑,可是这边就英早就羞得满面通红。
车子在山路上盘旋前行。这时坐在车尾的就英又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不应该单独一人跟陈诚上山来。今天她跟陈诚来他家,是出于对陈诚聪明能干事业心强的佩服,是岀于对他有一股不畏艰辛挫折那创业精神的爱戴而来的,是出于向他求教创业经验而来的,并不是慕求分享他的创业成就,被虚荣吸引而至。她知道过去的陈诚是个聪明诚实的小伙子,也曾是自己爱慕追求过的婚姻偶象,只是天不作美,到老才再相逢,一切皆成事实不可挽回。她心说,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想这了,不想这了。她心又想,时隔三十多年期间风风雨雨,陈诚也成家立业了,而且创业成就有目可睹,但陈诚自从走岀校门之后为人人品如何却是不知。唉!如今外面的世界太疯狂了,太精彩了,太浪漫了,人也会变的,现在大把老板在外包情妇养小蜜,陈诚发了,看陈诚不象那种人,但也很难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呀。虽然现在自己巳不是什么姑娘小媳妇了,但在某些庸人的眼中,有时老母鸡也变成金凤凰哩。不管怎样,如果在山上陈诚对自己轻薄,自已要力劝他行正道。其实她多么不愿意他这种有胆有识的人才滑上邪路呀。不过,不到一定时刻她是不会讲那种话的,那种话就象战斗中的预备队,只有在决定胜负攸关时刻才摆上用场。
路又弯又陡又险,陈诚驾着摩托加大油门不停地往上冲。突然他幽黙地笑说:“就英,你可要坐稳哩,若从车上摔下,科长叫我赔一位漂亮的原配夫人,叫我到哪里找呀。”
就英娇嗔地在陈诚的右肩胛捶了两拳:“陈诚,不许你瞎说,好话不灵赖话灵哩。”话虽如说,但她好象得到某种恭维心里还是美滋滋的,顿时一股暖流倏地沁入心间,并形成一股心潮在心坎那滩头上涨涨退退。
在就英的印象中,当年在校读书的陈诚有着蛮高的文学才华,为人不拘言笑,一向性格开朗,直到如今性格还是不改初衷。就英心想,这种人知识广泛感情丰富细腻,看来也是一种怜香惜玉的情种,与这种人生活就是吃点苦心情也愉快。而不象自己的老公,呆木头一根,假正经一个,就是夫妻“那事”也毫无性趣。他每次冲动多话不讲一句,一阵疾风暴雨,狂轰滥炸之后马上雨散云收,自顾倒在一边梦呓去了,留下自已收拾残局,好不扫兴。每次自己也就例行为人妻子这公式了事。自己就象一部只供给别人生产,而无人揩油保养的机器,那苦楚不知向谁人说去,也不敢说,这辈子只能让那苦楚沤在心里发霉发烂发臭,自生自灭。唉!这辈子自己的爱呢?爱在何方?就英如想,眼前感到一片迷惘,只有侧脸伏在陈诚的肩胛上,手紧抓他的衣服,就象一个不会水性的落水者抓到一根浮木,任身子随浮木顺水漂流一样。
驾车的陈诚虽然把车开得快,但他并不是那种轻浮等闲之辈。往日他对本车的动力性能及车子状况十分了解,未来时还细心地更换了刹车片。平时他经常习武,动作敏捷,脑子灵活,驾车技术娴熟,不是意外特殊情况,勿想把他从车上拋下来。
今天陈诚把车开得快,一是为赶时间,二是心情愉快所至。车尾坐的是他三十几年前的同学,也是他曾爱慕过的心中女神。他太了解她了,此女子丝毫沒有干部之女的架子,她温柔善美,通情达理,精明利索,善解人意,当年虽然她不是全校最漂亮的姑娘,但她的人品气质可说是全校女性中的佼佼者。当年陈诚看她犹如视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及。苦拿她与“升”此两人的人品相比,简直是月亮之光与萤火虫之火不能相题并论同日而语的。如今陈诚带她上山旅游,别无他求,只是想与她多呆一下子,两人回顾一些同学时的往事,放松一下多年来抑郁的心情,便十分地知足了。至于对她的身体陈诚沒有什么非份之想,他十分明白,婚姻是一种缘份,是天予的一种注定结合,不可强求;而且她巳是别人的人了,连她子女都长大上大学了,当年少男少女的那种异性爱慕追求巳经成为过去,现在如果硬说还是爱她之话,那就是尚爱她的人品气质。也许有人说这种爱已经是雁过拉弓,临渊羡魚,毫无意义了。而陈诚却认为脱离了庸俗的异性追求,而用自巳的思想去同一种优良品质之灵魂共交融氤氲仍然有意义。这一切在他看来就象进入电影院,虽然那影院不是自己的,那影机也不是自已的,在院内只不过呆个把时辰而巳,但在这段时间里自已的感观却得到了空前的满足一样。
山高路远,峰俊水长。车子在山弯弯里旋转奔驰,陈诚那思想感情之鹰也在天地间恣意翱翔。
陈诚认为“爱情”这个词汇既庸俗又神圣,它不仅仅是男女双方求慕异性原始性爱的别称,它有着极其广泛的理解与涵义,它象一只在高空飘飞的风筝,这只“风筝”全靠一条道德、伦理、法律、良知共拧成的“修养”之线来维系,一但这条线断了,就是再漂亮的“风筝”也晃悠悠地坠地,变废纸一张;反之这条线的质量越好,长度越长,“风筝”就飞得越高越远,它并不老拘囿于离地面一百米二百米的低空了,而是飞越河汉,直上月宫。
陈诚认为,就男女双方而言,爱一个人就应该给对方创造或提供一个安定的精神生活环境,而不应该去搅乱对方巳形成某种事实平和的现实氛围,不能用对方的温暖平衡丰润来填补中和自己倾斜缺陷的寒冷,不能用自己的一时得意给对方酿造以后长期波折的痛苦。应给对方在精神上鼓励,在身心及名誉上给予保护,在人格上给予尊重,在困难上给予扶持帮助,这才是爱的真谛。为人在某种意义上说只要脱离过份自私的爱,与世与人只要不脱离道德这前堤去发展共爱,这种爱才有色彩。如果把这种爱拉扯到爱情的圈子里去衡量观察,就发现这也是爱情的另一种飞跃与内容。
唉!陈诚呀陈诚,在当今龙蛇混杂嫖娼邪风抬头恋(乱)爱界线模糊的某些地方,你这种爱情的另一种飞跃与内容,又有多少个庸人能理解与相信呢!
陈诚车搭着就英在天平山上转了一回,后来在某处把车停了下来。这里的景色太好了,但见峻峰耸拔,崖壁坦荡,崖上崖下古木错节虬枝,崖下溪流淙淙,蜿蜒来去,放目瞭望只见远方重峦叠嶂,群山莽林如波似浪,滚滚流向天际。时置深秋,各种落叶树木叶色各异,特别那些不知名叶红如枫的树木点缀林间,更显其独特风姿。就英手拿一只陈诚带去的望远镜瞄这瞄那,指指点点,转侧跳跃,竟快乐如一个刚获得一只新玩具的小女孩。在她的眼中万水千山总是情。
就英长这么大从来沒有去旅游过,这次上山使她大开眼界。她心说,怪不得平时人们喜欢去旅游,实际美好的景色会给人一个愉快的心情。她太高兴了,她真想冲上前去抱住陈诚说谢谢你,谢谢你。可她克制了,她认为那样会主动引狼入室的。
陈诚拿出数码照相机教就英拍摄,用山色为背景,就英给陈诚拍了多张各种姿势的照片,当陈诚要帮就英拍几张时,就英却摇手拒绝了——怕这些照片给她以后带来不必有的麻烦——老公作为质疑的把柄。她只能把这里的大好景色留在心底的相册里了。
陈诚把车拉到路边放好,又从车尾箱中拿出面包、矿泉水和葡萄。就英笑了:原来这个鬼陈诚早有预谋。他俩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沿路边走,还一边观赏山下的风景,并窃窃细声地言语着。
两人说着说着,话又回到学生时代。就英问陈诚:在学校时为何你写作文那样好,描写人物心理时,仿佛窜入人的肚内了解得那样祥细。陈诚笑而不答。陈诚也笑问就英还记不记得她在学校文艺队时,听同学说有一次就英为一个舞蹈动作不过关,被指导老师指责,就英委屈得直想哭那事。就英说不记得了。两人皆笑。突然从远处飞来一只拳头般大的鸟,“哗”地一声从他俩头顶掠过,就英一惊,身子马上往陈诚身上一靠,陈诚说就英你总是那样的胆小,于是两人又笑……此时在他俩身边只有温暖的阳光,清爽的山风,恬静的环境,愉快的氛围,而沒有男女之隔,沒有贵贱贫富之别,沒有羞涩之意。从他俩嘻嘻的笑声里和真挚的言语中,极其自然地流露出一股还象当年在校那纯真的少年意和一股浓浓的同学情。
距路边一丈开外有一块平缓的大石头,还有一片树荫,陈诚邀就英在此坐一坐,就英答应了。
两人并排而坐。
言谈间陈诚说起了自己的打工经历。陈诚以前在广东一家股份企业公司打工,老总下车间看到陈诚的精明,便破格提拔他跟一个科长共同管理跑腿进货的。某次,那科长想从购进一批铝材中玩手脚,捞点油水,便同陈诚商量,但陈诚反对。后来那科长可能在老总面前反说了陈诚的坏话,这样,不久陈诚又再回到原来车间的位置。陈诚一气,一走了之。就英也说自己下岗后曾下广东给别人做过家庭佣人。去做佣人的那家,家中一对夫妇都是行政干部,家中还有一位老母亲,老人虽然生活尚能自理,但也需要人去略照顾和买米买菜做家务之类的活儿。每天就英的工作量不算多,月工资是二千一,包食包住,就英还算满意。但那家男人心术不正,老直勾勾地看人。那屌货不久还偷偷给就英买了一条金项链,就英拒绝了他还不识趣,有一次还动手摸了就英的细腰,就英拍了他的手背就走出屋外。就英需要钱,但她不愿意去攒身处在工作不舒心那环境中的钱,这样她也走了。后来她又进了一家汽车配件厂做工,月工资一千七,钱是少了,但她觉得心里踏实。陈诚笑着对就英说,如果当时你屈就了那位干部,也许如今你巳成了富婆。就英笑着狠捶陈诚:“你坏,我不跟你讲了。”陈诚大笑到处躲闪起身便逃,就英尾追不舍,山里传出一片开怀的笑声。
九
陈诚与就英平排走着,身子靠得那样近,犹如一对夫妇一般。两人说来说去仍脱离不了生活内容这圈子。就英说自己想再创业,并征求陈诚路子、方法及建议。陈诚笑说开什么玩笑,将退休吃现成的了还创什么业,就英却认真反复说这是真的,陈诚说如果你有雄心再创业自己愿尽力作参谋。接着他俩又说子女以后的前程预设及打算问题,又说起民间的人情来往那世俗应酬问题,又说起生活中的衣食住行油盐酱醋问题,又说起社会诸多变更问题,又说起过来生活的波波折折坎坎坷坷,又说起以往家庭的酸酸涩涩嶙嶙峋峋。他俩无话不说,无言不谈,真正是开怀畅谈,尽吐衷肠。在谈话中,他俩彼此互相意外地发现,对方竟然人生观点生活观念甚至憎恶爱好皆相同,这使他俩十分惊奇,也暗自唏嘘不已。
突然,就英的手机响了,就英接听,手机内是一男人的声音,问就英一大早出去中午又不回家吃饭去哪里了。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是怕排号久,中午巧逢女同学乔迁新居硬留她吃饭。那男人犹豫了一下又问,为何好静,都沒有听到旁边有人说话。就英装着生气地说,她现正在卫生间,难道别人也跟去讲话吗?陈诚在旁边见就英聪明机智跟自己的老公玩“游击战”,应对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不禁转身掩嘴直笑。
也许是两人各怀心事,沉黙了片刻,就英才迟迟疑疑腼腆地说,毕业后她曾想给陈诚写封信,但不知陈诚的住址,也不敢向同学打听。陈诚也把当年自己对就英虽有爱慕之心,但两人的生存环境位置不同而不敢高攀,甚至连百货门市部都不敢进之事也说了。说着说着,两人皆为此生彼此姻缘份薄不得相聚而微微伤感。
一小片云朵突然遮住阳光,地面阴沉了下来,一阵清风一尘不染从远处徐徐而来,仿佛留连了一下子,又徐徐而去,使人惘然苦失。
正在走着的陈诚突然停下脚步,面红怯怯地看了就英一会才说:“就英,拥抱一下行吗?”
就英倒好象有了思想准备,她推测这可能是陈诚采用步步为营由浅入深的战术,不过此时对陈诚人品的防范顾虑也不知往何处去了,丝毫沒有一些羞怯,侧头嫣然一笑,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四手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扑去。
他俩象一双磁铁。不!确切一点说,他俩是一双已各有磁场却是往日距离太远不能结合,只有今日在近距离下才“嗒”地一声毅然冲撞结合的磁铁。
陈诚与就英交颈拥抱,由于拥抱很紧,彼此都感觉到对方咚咚的心跳,也听到对方轻微不匀的呼吸声。
此前,百川归海之水在这里潺缓流过;现在,百感交集之火在这里熊熊燃烧……
就英闭上双眼,两滴泪珠从眼角溢岀,她身子在微微颤抖,一种既恐慌又幸福还需要的感情潮水向她涌涌袭来,使她几乎不能自持。说心里话,能结交陈诚这位同学,她打心眼里是喜欢的,陈诚能文能武,有胆有识,聪敏过人,在他身上有着许多其他男人身上沒有的东西。她一生最佩服有骨气有能耐的男人了,而他不正是这种男人吗。此时一种不以人意志所能控制的生理要求,象网上病毒一样不知从何处突然冐岀——温存的别居一格的新尝试欲望在就英脑海里迅速形成,之后此欲望骤变成一股骚意,沿着她身上的督脉向下运行直贯入胯下,并在那里隐隐约约地出现,还蠢蠢欲动。这一变化迫使她心跳加快,呼吸也有一点急促,身子也变得无捕鸡之力软绵绵的。
陈诚此时浑身灼热,他竟激动得满面通红。他好久好久沒有闻到女人身子的气味了。就英身上那种气味不是花香,也不是自己老婆身上那种狐味,而是一种难以言谕只有温柔干净女性才特有的清馨,足以醉人。怀中的就英形爽面善,温柔宜人,就象一枝不畏寒霜不甘心蔫谢的秋菊。这枝“秋菊”以柔融融的言行和清秀脱俗的姿态来体现她的品格——对人既热情大方又理智处事,既贤良守节又善解人意,既勤劳利索又心清志远。象就英这样人好言善的女人才是陈诚心中怜爱的女神。此时陈诚心想,当年这位可望不可及的女神,如今竟跟自己上山旅游,而且现在真真实实地伏在自己的怀里,如果她对自己沒有一定感情因素凝聚起爱的底座,此事绝对是不可能的。如想,一股已消失多年那任何健康男性都难以抗拒的生理冲动又在身上升腾起来,冲动那激情窜入血管内奔流,冲撞,汹涌澎湃,之后在下身的中极穴之下集结,并演变成一尊显示男性尊严的“中流砥柱”,致使小腹也推波助澜一阵发热起来。
好怪,今天天气睛朗却沒人上山旅游,四周很静,仿佛世人识事专为这对久别重逢的同学在幽会提供不予干扰的机会与场合。
一群小鸟突然从远处飞来,落足在一棵细叶的山树上,跳上跳下嘁嘁喳喳地叫,仿佛在为这对不是情侣又是情侣在亲密而议论叫好。
此时有声似无声,此时无声胜有声。此时天地的一切在就英和陈诚两人的眼中都消失了。
沉默。一朵可喜可忧,可歌可泣,一刻值千金的“沉黙之花”在这里凝成,也不可避免地在此自然结彩。
这朵“沉默之花”此时身心仿佛完全飘忽沉浮在太空的广宇里,周边只有那似云似雾似梦似幻的天籟之音在萦绕。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黙中灭亡”的警言在冥冥中给这朵“沉黙之花”怂恿助威而呐喊。
“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句文字也接踵而至,在此重复地用哑语指手划脚给这朵“沉黙之花”阐明此字里行间那历史经验教训之含义,和提示现实决断的重要意义。
“珍惜真情”四字也在旁不失时机地煽风点火,好象给人现实点拨提醒,也好象重申真情被人失而复得后更应引起加倍爱惜的重要性。
尽管四面来风明言暗喻地教诲与唆使,“沉黙之花”仍含苞未放,因为其品质根基与大地那道德稳重的传统“泥土”接壤而稳如磐石,所以世上任何醒世箴言都难以动摇其根基那贞节之真性,任何浮躁蕴籍和煦的“春风”都难以把其从“愚迷”中唤醒,而演变成随波逐流那种烂(浪)漫的开放。
这样,时间便在沒有热烈忘情的亲吻下,沒有在失魂落魄狂乱的爱抚中,只有在两人如胶似漆温存的拥抱里一分一秒地流逝……
正当一股生理需要的感情狂澜一浪接一浪滚滚而来,就要冲垮就英精神世界的一切时,一股出于本质的理智又倏地回归她的心头:虽然自己家庭这座“宫殿”陈旧得斑斑驳驳摇摇欲坠不尽人意,但其毕竟给檐下的孩子遮挡过风风雨雨。感情之火是一种神圣之火也是一种邪火,此火一旦燃烧,不但烧了初一又会蔓延烧上十五,变火烧连营,最后一片火海足以把此“宫殿”化为烟烬废墟,不如趁早把此火蹍灭。如想,她的嘴巴便嗫嚅一下又嗫嚅一下,仿佛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那样。其实就英早就是一位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将军,不在万不得巳的情况下,她是不会动用最后决战那支预备队的。
突然,陈诚松了手并轻轻地推开就英,很快地把外衣脱下,在出人意料之外却在就英“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就英正想说话,只见陈诚把衣服一卷递给就英,“就英,我身上沒有手帕,将就把泪擦了吧。”他嘴巴翕动了几下方才出得声来。“我俩都是过来人了,为了你我孩子安心读书,为了堵塞人们无聊的闲话嘴巴,也顾及你一贯怕羞的面子,以后我们不要来往,有话只能通过手机互相联系,互相问好,互相安慰与鼓励。如果你要再创业,我尽力给你作参谋或帮助。只要两颗心在一起,就是远隔一千里一万里,也仿佛两人近在咫尺。如果人有来生来世,我一定再去找你,娶你。”说完这些话陈诚已用尽了平生的勇气。
就英抬头深情地望着陈诚,心说:“陈诚呀陈诚,你真是用你的人品诠释了你的名字。你怎么把我想说的话全说出来了呀,莫非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是的,应该说他俩心之灵犀早在三十年前就通了。
就英突然觉得陈诚的形象无比高大,足以超越过这座天平山,而自己却是他脚下一株枯黄渺小的弱草。此时,一种纯真的爱圣洁的爱在就英胸中涌起,并汇成一片一望无际波浪滔滔的感情洪流,排山倒海而来,狂澜终于冲破了她心间那道对陈诚人品怀疑的心理防线大堤而滚滚向前——几颗热泪再次溢出眼角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她不顾一切再次扑进陈诚的怀里。
“就英,坚强一些,以后还有好多大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陈诚再次推开就英,并亲自给就英揩擦眼泪。就英点头,破泣为笑。
世上有的事物就是这样,该发生的自然要发生,不该发生的自然沒有发生,其结果变与不变皆是由其自身本质来决定,任何环境与条件皆不能改变其自身的原来结构。
时间过得真快,刚才还是中午,什么转眼间太阳就要落山了。在陈诚和就英的眼里,今天是他俩有生以来时间过得最快的一天了。
一轮太阳将落山时红彤彤的,爱意融融的,它慷概无私地把夕晖铺向群山,群山向阳面还晖映明亮,而逆阳面却开始阴暗如黛,此刻放目群山莽林,仿佛在欣赏一幅美丽的国画。
该走了,该走了。陈诚拉着就英的手回到放车处,一摁马达开关摩托起动了,两人跨上车鞍,摩托时疾时慢地向山外冲去。
山风又起了,在山间刮得呼呼地响。山风仿佛在为秋高气爽而欢呼,也仿佛在为人生理想生活观念爱好情趣皆一致,就连相貌高矮也般配,只为当年老天爷酒后错点了鸳鸯谱,使最后不能成为眷属的这对有情人儿将再次分离而唏嘘,婉惜。
太阳坚决地落山了,余晖的妙手给西边的薄云染上一道古铜色,远看,啊!多美丽的一片晚霞。
作者简介:
蓝青健,笔名天意,年生,年参军,年参战,立过功,中共党员,曾在上林石油公司工作,现已退休。平生爱好诗书画及写作,现是上林县作协会员、南宁市作协会员。曾在多家杂志发表散文多篇,《红日当头》是其中的代表作。
全国首届“爱情杯”文学作品大奖赛面向海内外华语作家、诗人征稿启事
年8月14日(农历七月初七),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七夕节”。早在15年前,“七夕节”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七夕节,又名乞巧节、七巧节或七姐诞,始于汉朝,是流行于中国及汉字文化圈诸国的传统文化节日,相传农历七月七日夜或七月六日夜妇女在庭院向织女星乞求智巧,故称为“乞巧”。其起源于对自然的崇拜及妇女穿针乞巧,后被赋予“牛郎织女”的传说使其成为极具浪漫色彩的节日之一。节日产生了妇女穿针乞巧、祈祷福禄寿等活动,礼拜七姐、陈列花果、女红等习俗,并远传日本、韩国、朝鲜、越南等汉字文化圈国家。可以毫无疑问地说,“七夕节”已经成为“中国情人节”,乃至成为世界“华人情人节”的代名词,其爱情层次的意义源远流长、深入人心。
亘古以来,爱情便是人类长盛不衰的话题,爱情类文学艺术作品更是在浩渺博大的文化艺术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为了弘扬爱情的真善美好、心心相印、光明无私、曲折坎坷、甜酸苦辣、经典传奇。
值此七夕节即将来临之际,现经《世界诗人》《中外华语作家》《世纪诗典》《文学与艺术》《新时代诗典》五大微刊(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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