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四月,许多人都会在社交平台引用了艾略特经典长诗《荒原》的开头:“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这一年正好是《荒原》问世一百周年。《荒原》是英国诗人艾略特的代表作,其出版被誉为“西方现代派诗歌的里程碑”。年10月,《荒原》首发于艾略特自己主编的季刊《标准》创刊号,同年底在美国出版单行本,艾略特还在单行本中加入了五十多条注释。在四月,澎湃新闻记者特就《荒原》在中国的接受史、它对中国诗人的影响、它与当下的关联等话题专访了几位中国诗人,他们之中很多人还是批评家、作家、学者、译者、文学期刊编辑。此文为诗人、青年批评家木叶就《荒原》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木叶,年夏在都柏林的乔伊斯塔顶澎湃新闻:什么时候第一次读到了《荒原》,当时有着怎样的感受?木叶:我应该不算早的,在上大学之后读到。不过,此前,通过朋友和媒介对“荒原”是有一点了解的,所以在完整阅读《荒原》后既被震撼,又有些想法。我甚至觉得作为批评家的艾略特更重要一些,尤其对当时的自己是如此。这包括特里伊格尔顿所说艾略特的诗歌和散文风格之间存在着有意味的不一致:“诗歌是神秘的,寓有隐喻且语意双关,而散文则清楚易懂,庄严,有崇高的自信心。”可能还在于,艾略特的文论有着富于启示的穿透力。澎湃新闻:能再具体谈谈那些与震撼不同的想法吗?谈及《荒原》,似乎很多人都绕不开艾略特的其他作品和文论。在读到《荒原》之前,你已经先读到了艾略特的文论?木叶:带着想象和期待读到了全本,在惊奇之后的那些不满足,具体记不清了,现在来看可能包括:一首长诗是否能保持开篇的那种犀利和势能?注释也是一种诗、一种风格,不过,有赖于大量解释性的作者自注的诗歌是否有些可疑?整体结构新异,借助了神话和日常,但是否可以更紧凑有力?不过,坦白讲,说不清当初以及现在对此诗是理解还是误解更多,而一些专家的“定论”是否也可能束缚读者的想象力……《荒原》和文论,我几乎是同时读到的。大学时,身边一些人是疯狂阅读,我也比较疯狂,阅读的过程也是发现自身兴趣和方向的过程。回顾起来,作为诗人的艾略特对我直接而具体的影响不明显。而他的文论和诗学启示,我一直喜欢,不同时段阅读会有一些不同的感受。如“现代心智”、“过去的现存性”、“听觉想象力”,如音乐感、戏剧感、深渊感,如荒原、空心人等命名,如25岁假说和神秘白金丝……也正是因为他和布罗茨基等人文论的存在,我甚至偏执地认为:不能将文论或散文写到极致的诗人,可能也难以成为杰出的诗人。不过,影响是个谜。有时自己觉得未受某个人的影响,但可能已悄悄为其所修改。相反,有时心仪某个人,却未必真能将其精髓化入自己的创作。澎湃新闻:近年你对《荒原》的感受发生了变化吗?木叶:我在年的一篇文章里对《荒原》有所批评。那时有一种初生牛犊的蛮力,还没写出多少诗歌就想表达更多想法。如今,部分观点已改变,但有一点不曾改变,即,因了自身气质和志趣,我较早就在考虑是否存在“健康的诗学”、“建设的诗学”,朦朦胧胧地希望走出一条“荒原”之外的路。后来渐渐感到,自己走得越远,距离“荒原”似乎越近。不过,近几年来,又有了新的发现,这和奥登等诗人的观点有关:“但愿,同他们一样/由爱和尘土构成、/被同样的否定和绝望/所困扰的我,能呈现/一支肯定的火焰。”当然,具体如何呈现“肯定的火焰”,颇费思量。艾略特文集澎湃新闻:为什么说“健康的诗学”、“建设的诗学”在“荒原”之外?后来的哪些经历让你觉得自己走得越远,距离“荒原”似乎越近?木叶:其实,说“之外”并不准确,我是想强调某种不同。我当时是希望在格律(形式)、语言和思想上建立些什么,比如强健、澄明、直击人心。不过,只是模糊的,试探性的,断断续续的。很惭愧,我至今所写诗歌的数量有限,探索也还不足够深入,感觉不同的力撕扯着自己。面对铁链女,很难写出超拔而安慰的作品;面对疫情,也难;面对琐细的日常,同样有待于真切颖利的创作……生活一直在教导着我们。主动被动地见到黑暗、灰色、颓败,也包括自己内心的。我们生活在新的荒原之上,这时再回望会发现,艾略特等人聚合了巨大的传统能量,一边在反叛,也一边在建立,在创造属于他那个时代乃至未来的艺术。寻找圣杯本身已经指向了拯救与新生,再举一个具体的例子。《荒原》首句“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很多人知道,但第二句就少有人能立刻说出来了:“从死去的土地里/培育出丁香”(又译“从死了的/土地滋生丁香”),丁香与死地,生命与死亡的对位在全诗中一直交缠升腾,透出非常复杂的意味,有现实有反讽,使得“残忍”充满张力和反向的力。这首长诗结尾处所引梵文意为“给予,同情,克制”,这种收束也不无抚慰。艾略特早年在《一曲抒情诗》中已透出直面命运的振拔:“那仅仅活了一天的蝴蝶,一样/也把永恒经历”,后来的《四个四重奏》里更是直言“时间这破坏者也是时间这保存者”。换而言之,只有进入了最深的暗夜,最严苛的真实,最大的分裂,一个人才可能举起更多的光亮和风。因了自身的局限,以及时代的局限,美和爱从来是艰难的,甚或无情的,锋利的。澎湃新闻:包括《荒原》在内的现代诗歌一度给人比较分裂、破碎、黑暗、否定的感觉,但奥登在《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的最后呈现了一支“肯定的火焰”。这支“肯定的火焰”让你有了哪些新的思考?木叶:我谈学者、诗人张新颖的那篇文章,题目就是“肯定的火焰”,主要的精神资源来自奥登,还有几个哲学家、文学家等的“肯定辩证法”。破和立从来不是简单对立的,否定辩证法和肯定辩证法也如此,同时都激荡并索取着人的智慧、胆魄和耐心。就像一个人批评社会,这本身也是在建设,因为指出了问题,“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鲁迅语)。此时此刻的上海疫情之所以这么惨烈,就是因为只有当死亡、灾难发生了,从社会基层到高层顶层才被动地改进一点,而这个系统本身却缺乏预判、警示和自我纠错机制。而有的作品正是于此刻涌起,有的则将自未来的某一刻予以回望和诗思。终究,肯定之中也有否定,有批评,从而抵达新的更强健而澄明的肯定。这肯定的过程,绝非廉价赞美、遵命歌颂,而是正视,甚至反抗,自困境、深渊、暗夜中升起,这可能需要更高的审美力与创造力,爱与冒犯。艾略特人民视觉资料图澎湃新闻:你认为《荒原》对你,对你这一代中国诗人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木叶:于我,《荒原》是一种诱惑,转而去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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